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邬瑾咬紧牙关,提起一口气,像扛包袱似的将王景华拦腰抱起,丢出窗去,王景华摔在窗外泥地里,滚了一滚,爬起来就跑——屋后是夹道,沿着夹道向前是贼人把手的大门,沿着夹道向后,是贼人此行目标粮草。
饶是如此,也不能不跑,留在原地,便是死路一条。
在刀光闪过来时,邬瑾两手撑住窗棱,一条腿踩上去,用力一蹬,整个人像箭一样射了出去。
他和王景华一样落入黑暗中,却没有仓惶逃命,而是爬起来倚着屋墙而立,从头到脚紧紧贴在墙壁上,纹丝不动。
屋后没有火光,能掩饰他的身形,但他觉得心在胸膛里跳动的声音太大,大到震耳欲聋,他甚至害怕身体里的声音会将这一层薄薄的木板震碎。
贼人将头伸出窗棂,左右扫视,只看到一片漆黑,借着一点微弱的天光,隐约能看到地上满是淤泥脏水。
他缩回脑袋,又是一声嗤笑,扛着刀去了别的屋子——跑吧,跑到哪里都是死。
邬瑾聆听动静,确信贼人没有时间和自己耗下去之后,转身面向墙壁,伸长手臂,攀上一根横木,脚踩在窗棂上,开始往上攀爬。
踩住横木,左手再勾住枋木穿插出来的一截圆木,右手再抱住一截抱头梁,他攀上了伸出去的屋檐。
手脚并用的由垂脊蠕动到正脊,他彻底融进了天色之中,没人能看到他,但他目光往下,却能看到前院中的惨状。
沉默的厮杀反倒是温和的,更为惨烈的是中途醒来的学子,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亡,然后像草芥一般被刀割去性命。
黑衣人在静默和微弱的挣扎中恣意横行,馆驿被火把带来的光分割成数片,后院传来的打斗声显得格外刺耳,粮库和马房还是一片悄然——运军拥有饕餮般的胃口,牛肉吃的最多,睡的也最沉。
贼人杀运军,变得易如反掌。
敢在馆驿抢漕粮,这样的贼人,他在小报上都不曾见过,也不曾听闻济州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一批山匪。
究竟是贼人忽然生出了泼天的胆量,还是有人指使,要让他们在这里杀人?
是不是张供奉?
邬瑾满心疑虑,顺着正脊继续爬行,一直爬到屋宇另一端,又从垂脊爬下去,伸手去够檐角下悬挂的一只铜铃铎。
铜铃很重,里面蓄满灰尘草屑,摇之不动,他探身下去,将其从铜钩上取下,抠出里面的碎屑,随后站在瓦上,用力摇晃。
铃铎里的铜环也已经锈住,他摇晃之时,其声晦涩,三声过后,忽然变得清越响亮,在静默之中响的急促而且突兀,引得馆驿之外鸡鸣狗吠。
杀戮忽然停住,黑衣人全都看向了站在屋顶的邬瑾。
邬瑾举起双臂,用力摇晃铃铎,冲着运军所在的粮库嘶声大喊:“有贼!”
他的声音沉而重,出自丹田,自肺腑,声震屋瓦,和着铃铎越来越急促的响声,将还在沉睡中的运军惊醒。
前院黑衣人没想到一个书生逃命之后不好好躲藏,会做出此种自寻死路的举动,上前抓他,粮库中运军听到异于平常的声音,也纷纷从睡梦中惊醒。
常龙被铃声吵醒,脑袋还迷糊着,但是鼻子里已经闻到血腥味,睁开双眼,就见一把刀举在自己头顶上方,即将挥下,脸上一片粘稠冰凉,是从刀上滴落下来的血。
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,双手扣住贼人手腕,连人带刀推至墙边,随后夺刀反杀,提刀出门时,还不知生何事。
仰起头,他远远看到邬瑾高高站在屋脊上,刀光临身而不动,一身文人斓衫,叫风吹动,显出通身硬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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