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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什么？”

布鲁尔轻轻哼了一声，“因为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缺在什么地方，一个音乐家要达到十分的水平，一生当中也只有几回，如果能够保持在九分的状态，那他一定是世界顶级了。九分，差一分都是有问题的，而你，给自己评了六分，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的四分在哪里，劳拉，你觉得你够这六分吗？”

周璟然挠哈瑞的手停了下来，哈瑞不满意地叫了几声，寂静的屋子里没有回应，它开始舔自己的毛。

“劳拉，我曾经让你一遍又一遍地找自己的不足，你每次都能知道你自己不足在什么地方。身为钢琴家，你根本不能只沉浸在自己美妙的音乐当中，这会使你陶醉在自我中。劳拉，我让你去皇家交响乐团，不是让你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，更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你世界一流之间的不足。”

说实话，布鲁尔第一次对她这么失望。

周璟然羞愧万分：“对不起，布鲁尔。”

“劳拉，我承认音乐家需要一些手段去抬升他的名气，需要商业化，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你参加综艺节目代言广告有什么错误，但是你要明白，你的名气是基于你的音乐，你不是为了出名而音乐，你是为了音乐而出名，你懂吗？身为一个音乐家，你所做的，应该都是为了钢琴服务。真正的音乐家，不会因为商业活动而让自己的音乐市侩。我曾对你说过，音乐是烧钱的，所以更需要金钱。但是劳拉，你想想你今年开始，多久没有沉下心来好好钻研自己的音乐，有多久没有好好反省自己？”

布鲁尔一直都认为这个学生的天赋在他的学生中算是上游了，性格更是他所偏爱的，拿得起放得下，不清高不自傲，他对于学生最担心的就是害怕他们因为音乐连正常的生活都过不上，还不如不要这音乐了。但他从来不担心劳拉，她的性格和心理素质让他很放心。

周璟然反问自己，多久了，多久没有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反复弹奏，反复地责问自己，三个月？半年？

她真的是被世界巡回演出的荣光晕了头？被天才钢琴少女的浮夸称号冲昏了脑？还是已经迷失在名利当中？

布鲁尔叹息一声说：“劳拉，你还年轻，容易迷失在荣耀、夸赞中很正常。谁没有年轻过呢？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意气风发，在媒体的疯狂赞扬中逐渐的骄傲自大，迷失了自我，他们曾称赞我说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，可以和阿尔图鲁兵斯坦（世界著名钢琴家）相媲美，年轻人的心总是那么容易膨胀。我志得意满地开了个人演奏会，被批的一文不值，沉入低谷。这个世界上，把你抬高的那群人，是最可能一松手让你跌下来。金钱和名利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心魔，但是如果你有足够强大的内心，再强大的心魔也侵蚀不了你的内心。”

周璟然看着地砖上的纹路，久久不语。

进入皇家交响乐团的时候，她是怎么想的，她想她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，这是她的第一级台阶，比别人都要高得多的第一级台阶，她努力地练习，希望不拖大家的后腿，从一开始要被博格骂二十多遍，到后来的三四遍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练习。

布莱克脱口秀之后，她进入了媒体的视野，她有了名气，代言、采访接踵而来，媒体的夸捧、音乐人的称赞，将她淹没，那一段时间，她的确迷失在糖衣炮弹中，从那个时候开始，她变得爱看报纸。

紫禁城的演出，博格把她捧了上去，国内媒体把她捧上了神坛，她的飘飘然在这一瞬间被布鲁尔拉的回了地上。

周璟然不知道是怎么从布鲁尔家出来的，回到家后，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，她开始练，不停地练当初她还在布鲁尔那边学习时候练的曲子，简单的曲子也一遍一遍地来，回响布鲁尔的教导，寻找自己的缺失，一遍又一遍的重来。

她想到曾经的那些赞美，就可以想象未来恶毒的咒骂。布鲁尔说得对，那些把她举高的人，一旦松手，她就跌落了。

“劳拉。”

莱昂听见里面的琴声停了，敲了敲琴房的门，劳拉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两天了，莱昂有些担忧。

“进来。”

莱昂领着外卖进去，“晚饭到了。”

周璟然点点头，却没有多少食欲，但还是走到边上的小桌子上，打开原本她很喜欢的外卖，有些食不知味，扒了几口。

“劳拉，这几天，怎么了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？”

莱昂搬了个椅子，坐在她的边上，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周璟然恹恹地抬起头，忪怔地看着前面的白墙，又看了看莱昂，在莱昂面前，她第一次有一种配不上他的感觉。他湛蓝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，一如他的人，清澈干净。他是切尔西无冕之王，在大不列颠，他的人气毋庸置疑，媒体对他追捧至极，但似乎，莱昂从来没有对这么名利心动过。

莱昂出身伯纳德家族，生活优渥，金钱方面，莱昂从来不担忧。但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喜欢追名逐利的，在莱昂身上却又不是这样，他只爱好踢球，别的，似乎什么都进入不了他的内心。

“莱昂，你，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和路易斯签约？我是指，你对代言并不热衷，商业活动也很少参加。”

莱昂愣了愣，又有一抹羞涩。

周璟然奇怪地看着他。

他闷声说道：“因为路易斯说，在华国，如果要娶一个女孩子，要给聘礼的。而且要有足够的钱才能让对方的父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。”

周璟然愣住了，她想过很多，却没有想过是这种理由，甜蜜中又有些哭笑不得。

“劳拉，怎么了？”

周璟然放下勺子，转了个身，面朝着钢琴，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，“莱昂，我学了十年的钢琴，我现在却感觉，我和它变得好陌生。就在之前，我觉得我得到了全部，我已经要接近殿堂的大门了，猛然又发现，我前面还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。”

莱昂细细得凝听着，没有出声。

“布鲁尔说，我迷失了自我。在媒体的吹捧中，我迷失了我。虽然很不想承认，但他说得对。自从布莱克脱口秀之后，我就没有像这两天这样，把自己全部放在音乐中。我被媒体、被综艺给包围了，耳朵里全是称赞声，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。也许是心理浮躁了，我感受到了我的倒退。”

周璟然沉重地叹息一声。

莱昂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子，视线和她齐平，“劳拉，我一开始要走职业足球这条路的时候，我的家人们，并不是很支持，我的祖父希望我成为一个政客，他觉得我很沉稳。而我母亲是家中唯一一个非常支持我的，她说，莱昂，我相信你的坚持，这个世界有太多纷纷扰扰，能坚持一颗本心是多么不容易。她知道我非常非常爱踢足球，很多年，我都坚持踢足球，每天都练。当你的一颗心都放在你所爱的事物上，其他的所有，都是附庸。”